覆水

你在想什么呢

【电蕾】bouquet vessel



电锯人 - 电次×蕾塞 - bouquet vessel

 

『花器』

 



“11点8分,开往山形方向的新干线翼号即将发车……”

 

电车载着乘客呼啸而过,站台上只剩一人。一阵疾风驶来,将蕾塞的发丝扬起,月台角落里几株野生的花草摇摇晃晃地挥手,片刻后回归平静,车尾已远去。

 

蕾塞把右手插入口袋中,摸到一朵纤细的小花,那是刚才在路上人家送她的。三两个青年在街头支着亲手绘的广告版,上面写着“恶魔”“恐惧”“死”云云;其中有个瓜子脸单眼皮的姑娘吆喝得很大声,她说:

 

“请为受恶魔伤害的孩子们捐款!拜托各位!”

 

恶魔确实毁掉太多了——蕾塞在心里点点头。爸爸和妈妈都皮开肉绽,碎掉的肢体还热乎乎地流着血,最后变成一滩地上黑褐色的渍;放声大笑的少年少女,把你们也全都炸飞吧,讴歌青春的权利到此为止了……

 

还有些孩子,可是从小就要在西伯利亚的荒原上面拼死逃命的。一串脚印被步枪所打断,砰的一声,鲜红色的句号染在雪上;身体也没法正常成长,血液、器官、子弹、火药,一次次炸开头颅、一次次烧烂脖子,好不了的发烧。

 

全部都是恶魔的错,小孩子是最可怜的。蕾塞掏了掏口袋,才发现自己只带了几张钞票——对于一场“私奔”来说,这显然太不足够了。本是临时起意,不如将错就错,她干脆把钱全给了眼前的姑娘。

 

“非常感谢您!我们会送一朵花给捐了款的好心人!”

 

那朵花有些眼熟,湿漉漉的、从电次的喉咙里长出来的小花。

 

蕾塞把脱下的鸭舌帽按在胸口上,仿佛兜着一颗心一样,就这么转身走出了车站。她的两腿开始自己动了起来,穿过空无一人的月台,轻飘飘地掠过闸门,又一级级下了台阶。天是青灰色的,树叶簌簌地响,阑风伏雨骤至,行人像回巢的小动物似的四散了,过不了多久,街上也只剩下蕾塞一个人。

 

她路过了一个电话亭,这里是她与电次初遇的地方,当时他们一起挤在这里避雨。现在亭子里只有一只橘红色的小狗,正仰着脖子静静蹲坐,像个士兵一样等待着。蕾塞去把门拉开,小狗便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溜了出来,在地上踩出一串小水花。

 

追着那条拉环形状的尾巴,蕾塞越跑越快,她低着头眯起眼睛,尽量不让雨水扑到脸上,脚下的景色时明时暗。她从没感到这么冷过,好像把魂也淋湿了,从内而外通透起来;肉体轻如羽衣,像在做梦一样,不太累,也不太真实。

 

终于她来到熟悉的咖啡厅门前,雨业已止。刚洗过澡的柏油马路有股植物的清香,和快要睡着的婴儿一样安静又好闻。蕾塞的手从两颊拂到颈间,脸上被雨淋得冰凉,水珠渗进已经湿透的前襟。“这样见面会不会很好笑,电次君?”蕾塞扬起嘴角,推开了店门。

 

小狗不知何时消失了。

 

 

 

 

“电次君在紧张吗?明明之前在学校也牵过手了。”蕾塞侧过头去问电次。两人的手轻轻扣着,好像下一秒就会随着步伐颠散了,但却始终没有。

 

海洋馆比想象中还要大,在室内时,说话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回音,稍离远些就听不清楚,因此人们都成双成地粘连着走。在无数对周末约会的情侣和亲子旅行的家庭中,电次和蕾塞除了年纪小些,其实算得上不起眼;绝不会有人猜到,他们是正在逃脱公安的武器魔人。

 

“……有很多人看着。”电次一双眼睛好像没处搁,只能直勾勾看着前面路人的后背。

 

“如果被看着,会觉得很丢脸?”蕾塞问。

 

“当然不会。”电次赌气似的稍微将手握得更紧了,他对上蕾塞的视线,在深蓝色的海洋馆里,她的眼睛呈现出一湾湖青色。不知到了哪个分馆,越往里走,光线更暗得要命,显得她几乎是窃笑。

 

“对了,要谢谢电次君给我买门票!还有这件衣服,还蛮可爱的嘛。”蕾塞抚了抚衣摆。印花小V领和运动裤,这一身显然已经不是她刚才冒雨时穿着的。

 

“还好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帕瓦那家伙正好不在,不然肯定要说你偷她的。”电次想象了一下,不禁感到疲惫起来。

 

“结果上来说确实是偷。因为没法还回去了,毕竟今天还要逃走呢。”

 

展示玻璃后的水母们悠闲地游着,须一般长长的触手却不知何时彼此缠绕,难分难解。电次出神地思考,说不定之后它们都要搅成一团行动了。

 

“……不过,也就这么两件。”沉默当中,蕾塞自己接下去说,“所以在买新衣服之前,我大概就只能穿电次君的了。”

 

“哦。”有点色啊,电次想。

 

来来回回打诨了一阵,电次就忘了慌张。蕾塞凑近来说:“电次君知道吗,被水母蜇了可是很疼的。如果想要止痛,只能用尿浇在伤口……”

 

“什么嘛,真倒胃口。”

 

蕾塞哈哈大笑。电次的胸口升起一阵感觉,又酸又痒,像心脏生锈了,表面正一层层地剥落下来。以后的每一天,或许都会这样吧。

 

两人又去看虎鲸表演。整个海洋馆的游客大概都集合在这了,快要把场地占满。起初想要两个挨着的空位,一时找花了眼,反而连次一些的前后座都没了,最后蕾塞隔着两排坐在电次的斜前方。从后脑勺看,蕾塞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女孩,一下淹没在了路人之中。

 

在驯兽员的指挥下,黑白相间虎鲸一跃夺水而出,溅起潮汐一般的水浪,哗啦啦地全泼向观众席。电次惊得合不拢嘴,原来虎鲸会有这么大,几乎有点遮天蔽日,不亲眼看看真是体会不到。虎鲸又跟随驯兽员扑到岸上,一只泛着水光的庞然大物一动不动地趴在陆地,也不发出叫声,过了片刻再缩回水中,跟着音乐游出一个个弯……

 

散场的时候人挤着人,电次逆着出口往前走去找蕾塞,大声呼唤她。电次突然有些怪异的感觉,就在今天日出,他趴在沙滩上,也是这样喊了几遍她的名字。「レゼ」,而不是波姆。好听的音节。

 

其实他还未问过蕾塞的心情,她好像坦言自己撒谎了,真真假假,或许以后还会再骗吧?早上才把自己脖子拗断的人,今天就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身边。但电次不觉得她无耻,因为这是他主动要求的。电次做决定的机会很少,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日子推着走,不宜想太多。救下啵奇塔算他自己的选择,也是因此他才暂时活了下去;将他大卸八块的黑帮也好、制服革履的玛奇玛小姐也好,都没有给他什么商量的余地;直到今天,和蕾塞一起逃走,他才又为自己做了一回主。

 

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电次,是蕾塞的手。

 

“哎呀,真是漂亮的演出。电次君有什么感想?”

 

“嗯……超大,牛b。有虎鲸恶魔的话,一定很强!”

 

“哈哈哈,什么嘛。”走到看台上层的时候,蕾塞再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水池,“虎鲸确实是聪明又灵活呢,智商相当于人类的15岁。”

 

“哦哦!”

 

“但其实,被圈养的虎鲸很容易抑郁,寿命也比野生的短。所以进行这些复杂的表演,它们也许并不幸福。”

 

“哈?是这样吗。”电次显然并不多愁善感;虎鲸的心情是抑郁的,人类又怎么知道?这些他更想不明白,“但是啊,驯兽员每次奖励给的鱼食也太小了吧。换成我说不定也不干。”

 

“真的很小呢!”

 

“对了,干脆变成虎鲸恶魔逃去大海里好了。”

 

蕾塞停下了脚步。

 

海洋馆里的人越来越少,应该是到闭园的时间了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电次回过头去。蕾塞的影子斜斜的、瘦瘦的。夕阳特别亮,仿佛离黑夜还很远。

 

“电次君,你之前说过,想做城里的老鼠对吧?”

 

“城里的老鼠?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。”

 

“得要各种美食才能满足,电次君就是这样的生物。”蕾塞背着手,黄昏的阴影停在她脸上,笑容模糊不堪,“这衣服,果然等下还是还给你的朋友吧。”

 

“你到底再说什么啊……”

 

“已经不想作为波姆活下去了,所以不会再逃了。啊,可能也没有必要了吧。”

 

蕾塞觉得自己和电次很像。从来都是一个人,没有父母,没有家,没有念过书,没有交过朋友。一双沾满血腥的手,职责仅仅是杀人。“去一个绝不会被发现的地方重新开始”,她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谎话;但她忍不住幻想,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中学生会如何——会牵着喜欢的人吧,会一起去约会吧,会希望对方开心吧。

 

只有今天也好,蕾塞要试着这么做。

 

“别开玩笑了!喂,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,我会陪着你,说我包庇凶手也行 ,什么都好。”电次上前去拉蕾塞的胳膊,“……好烫!”

 

“很奇怪啊,明明我们这么相似,我却好像一直在做与你相反的选择。我只是一只向往躺在田野里晒月亮的豚鼠而已;但是,电次君已经找到了重要的东西了,有喜欢的朋友、喜欢的工作,这里就是你的城市——就算你装作不在乎也没用。所以,带你离开的话,你反而会不幸吧?”

 

蕾塞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红,越来越热。电次已经无法思考了,他只想让蕾塞冷静下来。

 

“……电次君,我可能还是被淋感冒了。”蕾塞低下头来,声音轻得像说给自己听的。迷蒙之间,她听见玛奇玛的声音说:“这是命令。”

 

接下来的一切在电次眼中都很慢,长到会变成永远;但其实只在一瞬间,蕾塞就全身爆炸,碎成了肉片。

 

 

 

 

天已经完全暗了。电次坐在咖啡店里,在那个靠窗的座位上待了一整天,脸上早已无光,手上的花束似乎都比白天时谢了一些。那捧花十分夸张,各种鲜艳的、叫不上名字的花簇拥在一起,散发出浓郁的蜜香。

 

咖啡店老板想要收走电次那只续了无数次水的玻璃杯,但看了看他呆呆瘫坐的模样,又不太忍心,于是边打扫厨余,边明知故问道:“花是送给那孩子的?”

 

“是啊。”电次眯着眼睛,看不出是困了还是不爽。

 

“说是老派呢,还是经典,总之看不出电次君还有这样的一面呢。”

 

“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,但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她收到花很开心。所以我买了很多。”

 

老板再次替电次叹了口气。

 

“说起来,花的容器很重要哦。不管多么普通的花,只要装在漂亮的花器里,都会熠熠生辉。你见过新娘在婚礼上抛的捧花吗?小小一束但总觉得很精致啊,原来承接起来有些是用丝带,有些是用亚麻……啊,这个是我老婆告诉我的就是了。”

 

老板解围的扯皮没有得到电次任何的回应,他的眼神从天花板的左上角飘到了右上角。

 

老板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,走到电次面前说:“电次君,我要打烊了……那孩子太可爱了,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。早晚会出现适合电次君的女孩啦。”

 

热心的老板当然无法解释,为什么前些日子两人还如胶似漆,现在却演变成这种空等的局面。对他来说,电次早已不止是一位普通客人,所以他献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真诚的安慰。

 

这时店门突然被推开,电次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,他幻想过无数次出现在门口的身影,正是——

 

“帕帕帕帕瓦!本大爷复活了!循着电次的气味过来一看……真是家小不丁点的店啊!”

 

不是蕾塞。电次难以置信地愣了会,最终还是埋下了头,弓起的肩胛重新耷拉回椅背上。

 

“这花是干嘛?!和本大爷挺配的嘛。交出来!”帕瓦凑近了花束,两眼放光,全然是少女的神情。以盯上“猎物”的速度来看,她确实已经恢复了精神。

 

电次与帕瓦面面相觑。这捧待命了大半天的花,已经不会属于那设想中的归宿了,倒像是个美得无用的鼓励奖杯。电次麻木的心在一刹那间跳了好几下,于是他想也没想地张开了嘴。

 

“啊,别吃啊!那是我的!小偷!”

 

在一顿混乱的争抢中,花自然是毁了。帕瓦秉持着作对的原则塞了自己一嘴的花瓣,到咀嚼时才叫苦不迭,连声斥责电次给她这么难吃的东西,然后愤愤地摔门离开了。

 

电次笑不了多久,也被急着打烊的老板赶了出来。站在门前,无奈他手中只剩杂乱的几根茎,以及花束的包装——白色塑料纸,边缘滚着一道黑线。电次突然发现,那很像蕾塞的上衣。

 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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